11 第 11 章-《珠宫贝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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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说,在傅蓉微心里,还有比傅家更可恨的存在,那必然是兖王萧磐了。

    蓉珍所认识的那个奉臣,和兖王是同一个人么?

    兖王怎可能是个家世清贫的穷书生呢?

    蓉珍又如何与他扯上关系的?

    傅蓉微记得,蓉珍上辈子穷尽机关,末了嫁个了花月楼的销金客,是一个吏部五品官家不成器的嫡次子。

    平阳侯空有一个超品的爵位,但傅家的女儿不好嫁,因为她们的爹没儿子。

    馠都里人个个都精明着,再多的尊荣和富贵,等平阳侯一死都化成了浮灰,吹一吹便没了。傅家的女儿们,没有兄弟承爵或入仕,便意味着身后娘家毫无依仗。

    精于算计的人可不会给自己家找这么个拖油瓶,也就姜家人实诚,不在乎那些指点,正经拿侯府的女儿慎重对待。

    “三妹妹?”

    蓉珠发现她的神情逐渐透出了凝重,于是不安地唤道:“怎么了?你想到了什么?”

    傅蓉微回过神来,将发冷发颤的双手藏进了袖中,答道:“我在想……蕊珠长公主,今年快要办春花宴了吧。”

    馠都的名门淑媛只巴掌大一个圈子,盘算着适龄议亲的姑娘,也就十几家。

    蕊珠长公主是当今圣上的亲姊,平日里最好这种热闹了,每年开春,迎春花遍地盛放的时候,蕊珠长公主便会筹办起馠都的第一场春花宴,紧接着,才是各个府上有头有脸的夫人们开始活络,什么牡丹宴,海棠宴,杏花宴……名头不一而足,一直热闹到入夏。

    而这短短三四个月的春暖时节,至少能说定三四门姻缘。

    蓉珠一愣:“哦对……今年也是时候了,估摸春分之后,请柬就该送到家里了。”

    傅蓉微点点头:“至多再等十余日。”

    蓉珠听着这话,眯眼瞧她:“三妹妹也想去么?”

    傅蓉微莞尔一笑,很坦然道:“哪里轮得到我?”

    蕊珠长公主府上的春花宴,张氏已带着女儿们连去了三年,这其中当然没傅蓉微什么事儿,新衣裳新首饰是做给其他三姐妹的,好郎君好亲事也是议给其他三姐妹的,傅蓉微的身份,在张氏的眼里,只配许给低贱的下人,最好一辈子为奴为娼才遂了她的心意。

    蓉珠一脸为难道:“母亲对你成见颇深,我也实在没别的法子。”

    她眼睛里的嫌弃之情藏得不好,叫傅蓉微给抓住了尾巴。蓉珠说的再多,装的再诚恳,也都像个笑话。

    傅蓉微心道:“我的养娘就是你的亲娘,同一个锅里炒出来的杂豆,你倒是会裹上层细糠自抬身价。”

    蓉珠见她神色又不好看了,上下嘴一张,顺口承诺:“等将来我的亲事有着落了,必不会再让你和姨娘受此欺辱。”

    傅蓉微只当她在放屁,不计较。

    蕊珠长公主办的那场春花宴,她上一世是有缘见识的。

    张氏不肯带她去没关系,十五岁的傅蓉微早已野心勃勃地为自己做打算了。平阳侯府里,后院女人再怎么闹,都不如家主一句话管用。那是傅蓉微生平第一次起了算计之心,筹谋了将近半个月,才如愿以偿,借她爹的势,逼得张氏带自己一起赴了宴。

    那场春花宴在她的搅合下,发成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闹剧。

    ——傅蓉微用当众“不小心”用茶汤泼洒了蓉珍的画。

    一幅工笔百蝶戏春图。

    宣称耗费了蓉珍半个月的心血,用废了三盒笔,消磨了一圈腰带,日日茶不思饭不想,气血也亏了,人也瘦了,才成就了那么一幅巧密精细的妙手丹青。

    傅蓉微一杯茶汤给泡了个稀烂。

    整个侯府里谁不知道,蓉珍在她人生的前十六年,所作的最工整的一幅画便是——小鸡啄米。

    勉强能看出画上是个鸡,而地上的米个头比鸡都大。

    怎么一夜之间,摇身一变,郑板桥附体了似的。

    府里的下人们无不纳罕。

    而主子们三缄其口,在张氏的威压下,一句实话也不敢说。

    傅蓉微才是阖府里最知内情的人。

    因为那幅在春花宴上出尽了风头的百蝶戏春图,由她半个多月之前刚刚作成,此刻正挂在她的房间里呢。

    傅蓉微上辈子与家中姐妹不亲,但她却十分笃定蓉珍早有心仪的郎君,正是因为那幅百蝶戏春图。

    上一世,蓉珍偷了她的画,带到花宴是为了讨一位男子的青眼。

    那位男子爱画。

    傅蓉微闭上眼睛缓缓吐了口气。

    当朝兖王萧磐也爱画,是个画痴。

    或许就是他了。

    今年的春花宴,傅蓉微还是决定要去。

    至于手段……

    故技重施罢了。

    以她如今的镜况,没的更好选择。

    傅蓉微一偏头,对蓉珠道:“春花宴上也是个机会,我们再来做一笔交易……”

    蓉珠原本正静静听着她说话,面对着梅花亭下的甬路,两句话过后,脸色却蓦地一变,无比难看。

    傅蓉微敏感地闭上嘴,扭头顺着她的方向望去。

    花吟婉不知何时站在下面,手里抱着一件石榴缎的披风,正抬头望着她们俩。

    亭中内外的距离倒不至于让花吟婉把她们说的话都听去。

    但此情景,猜也知道,两位姑娘没商量什么好事。

    蓉珠见了花吟婉就像见了鬼。

    傅蓉微也很头痛的按了按额角。

    蓉珠慌不择路地跑了。

    梅花亭里瑟瑟的风撩起寒意,花吟婉弱柳扶风般的走上来,将柔软暖和的披风搭在她的身上。

    花吟婉满目担忧地望着她:“蓉微,我说让你别做傻事,你怎么不听呢?”

    傅蓉微不敢去直视那双眼睛里的温柔。

    她知道,花吟婉身上的那些柔软,都是岁月用刀一片一片割下来的血肉,好不容易愈合结痂,再生生拨开,露出其中的疤痕,轻轻一揉搓,便仿佛要沁出血珠一样。

    花吟婉蹲在傅蓉微的面前,抓住她的手:“你让她去帮你做什么了?”

    傅蓉微不说话。

    花吟婉有些急:“蓉微,你告诉姨娘,你想要什么,姨娘也一样可以帮你的!”

    傅蓉微耳朵里充斥着她的急切,有几分不是东西的想:花吟婉此刻的心疼……到底有几分是为了我?又有几分是为了她亲生女儿呢?

    花吟婉怎么可能不疼她的亲生女儿。

    哪怕生下来一日未曾见过,那也是她十月怀胎辛苦诞下的骨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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