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9 我会为你,阻挡一切-《少年,我是时小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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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小多有一瞬的雀跃,接着她听到有人呵了一声:“大半夜的不回家,蹲这儿抓耗子呢?”

    是时遇,不是季星临。

    时小多低头看了眼腕表,她整整等了五个小时。

    不吃不喝不敢乱动,更不敢蹲下,可脸上的妆还是花了,精心搭配的鞋和裙子也沾了灰。

    一绺碎发落下来,时小多抬手拢了拢,顺便抹掉了溢出眼眶的湿润。

    〔134〕

    季星临和池树是在第二天清晨抵达晋城的,机场大厅里一片空旷,天还没亮,整座城市都在沉睡。

    季星临脸上血色全无,连嘴唇都是白的。池树掰了一小块巧克力塞进季星临嘴里,强行让他补充点糖分。

    甜腻的味道在舌尖散开,季星临狠狠闭了下眼睛,他觉得很累,好像随时都会垮掉,可压在他肩膀上的东西太多太重,让他连崩溃的机会都没有。

    池树在他背上拍了拍,极轻地叹了口气。

    星曜的病房在十三楼,电梯慢慢升上去,厢门打开的一刹那,季星临听见凄厉的嘶喊。

    是罗燕的声音,季星临熟悉。

    迈出去的脚步生生顿在半空,若不是池树拽了他一下,他可能会被厢门直接夹住。

    眼前浮起漫无边际的冷光,惨白、刺骨,腿有点儿软,季星临强迫自己站住、站稳,脊背绷得笔直,像铸着钢条。他推开池树的搀扶,慢慢走出电梯。

    罗燕哭得崩溃,嗓子彻底哑了,瘫在地上站不起来,小护士急忙去扶她,走廊里乱成一团。主治医生和季星临有点儿私交,看见他走过来,立即迎上去,低声说:“两点三十分走的,节哀。”

    星曜,只比他小了两岁的小星曜,刚刚过完十五岁生日的小星曜,在床上躺了近十年,没看过大海,也没见过长城,就这样草草地睡着了,再不会醒过来。

    季星临睫毛低垂着,像是回不过神,池树代他向主治医生道了声谢。

    说话的工夫,张姨看到季星临,她咒骂着扑过来,扬手要打,池树连忙将她隔开,走廊里乱上加乱。

    罗燕一直在边哭便喊:“我的儿子,我的星曜。”

    那些声音近在耳边,又好像隔得很远,季星临有点儿听不清,他放轻脚步,走到罗燕身边,在她面前蹲下去。

    罗燕眼神呆滞,过了好一会儿才认出面前的人是谁,抬手就是一巴掌。季星临不躲不闪,被打得侧过脸去。

    罗燕双目通红,里面带着鲜明的恨,她已经骂不出来了,抖着手连甩了季星临两个耳光。可惜她浑身无力,耳光抽在脸上,几乎没有声音。

    池树冲过来要拦,被季星临推开了。

    季星临看着罗燕,眼睛如深黑的山脉,他说:“你是我爸爸的妻子、星曜的妈妈,无论发生什么,你都是我的亲人,以后我会照顾你。”

    罗燕捂着脸,放声痛哭。

    季星临站起来,问一旁的护士:“我能去看看我弟弟吗?”

    护士点点头,把他领到一个阴冷的小房间。

    贴墙的地方有一张床,星曜躺在上面,白布一直盖过头顶。

    卧床十年,季星曜早就瘦得不成样子,白布贴在身上,勾出身形,像一截枯瘦的树枝。

    季星临在床前站了好一会儿,他没敢揭开蒙脸的白布,只是俯下身去,在星曜耳边说:“放心吧,哥哥会照顾罗阿姨的,你放心……”

    季星临忽然有些恍惚,他想起爸爸去世的时候,他也是这样贴在爸爸耳边,说:“你放心,我会照顾星曜,我会照顾他……”

    可是,他谁都没有照顾好,他害了星曜一辈子,他让爸爸至死都在难过。

    都是因为他,全是他害的。

    泪水在那一刻涌上眼眶,季星临狠狠咬住嘴唇,咽下了所有更咽和哭泣。

    〔135〕

    时小多在小区门口站了半宿,脸上化着妆,情绪却是低落的。当着保安的面,时遇没多问,打开了副驾驶那侧的车门,时小多低头爬上去。

    时遇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在时小多的脑袋上敲了一下,挑眉道:“发生什么事了?要聊聊吗?”

    时小多觉得眼角有点儿痒,她化着妆呢,不能揉,抽出纸巾按在上面,轻声说:“我也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等我弄明白,我会告诉你的。”

    时遇点点头:“好。”

    睡觉前,时小多再次拨打季星临的电话,依然关机。她忽然害怕,打开电脑刷了一遍本地新闻,没看到有关车祸或是恶性事件的报道,才略略放了心。

    关上电脑,时小多打开微信,给季星临发了条消息:“联系不上你我很担心,以后不要再这样了。”

    绿色的对话框悬在屏幕上,一直没有回复。

    时小多叹了口气,突然觉得无奈。

    一直以来,都是她跟在季星临身后,追着他跑,他似乎从没想过停下来等等她,或者回头看看她。

    就好像,她不在他的世界里,也不在他需要顾虑的范畴之内。

    夜里失眠,早上就起得迟了,时小多是踩着预备铃进教室的,第一眼先看向季星临的位置,空的,没人。

    迟到了?还是旷课?

    时小多又忐忑起来。

    一个上午季星临都没出现,化学老师来上课时把董云叫了起来,问她知不知道缺席的那位是什么情况。董云摇头说不知道,化学老师叹了口气。

    时小多跟着叹气。

    放学铃声一响,时小多第一个冲出教室,打车直奔蓝田居。可她没见到池树,也没见到季星临,只看到一扇紧闭厚重的卷帘门。

    蓝田居没营业。

    时小多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她从隔壁店主那里要到了池树的家庭住址,一路找了过去。

    站在池树家门口敲门时,时小多才发现自己的手一直在抖,冰凉冰凉的,几乎没有血色。她将手掌握成拳头,压住那股自心底涌上来的恐慌感。

    来开门的是个坐轮椅的女人,皮肤很白,气质娴静。时小多刚报上自己的名字,女人就笑了,她推着轮椅向后退了退:“快进来吧,小临跟我提起过你,他说你们是很好的朋友。”

    〔136〕

    季怀书是个精致的女人,家里也收拾得整齐干净,地板茶几俱是一尘不染。她给时小多倒了一杯柠檬水,然后推着轮椅进了另一间屋子,再出来时膝盖上搁着一个纸袋。

    季怀书将袋子递给时小多,笑着说:“打开看看。”

    红裙子妥帖地收在方形盒子里,时小多一眼看过去愣了愣。

    “这应该是小临为你准备的礼物,”季怀书指了指搁在裙子上的卡片,“只不过他走得太匆忙,没来得及亲手送给你。”

    卡片是折叠的,时小多将它打开,看见姓名栏里写着“to时念”,底下的寄语栏里写着一个短语——myprayer.

    myprayer。

    她和季星临共用一副耳机听过的歌,她还记得那首歌的开端有一段温柔至极的吟诵——

    deargod

    iknowthatshe'soutthere

    theonei'msupposetosharemywholelifewith.

    andintime

    you'llshowhertome

    willyoutakecareofher

    comforther,andprotecther

    untilthatdaywemeet

    ……

    亲爱的上帝,我知道她就在那里

    那个我愿为之奉献一生的女孩

    终有一天,你会把她带到我身边

    在那之前,你要好好照顾她

    在她伤心的时候安慰她,保护她

    直到我们见面的那一天

    这就是季星临要送她的礼物吧,那个一贯沉默内敛的少年,连示好都带着小心翼翼、含蓄隐忍的味道。别人总说他性格古怪,难以亲近,其实,他们不知道,当冰冷的少年变得柔软时,有着多温暖的眼神。

    一念至此,时小多有种想哭的冲动。

    季怀书适时开口:“小临的弟弟病逝了,他和池树回了晋城老家,没能当面把礼物送给你,希望你不要介意。”

    果然是星曜,时小多叹息着想,那个可怜的孩子,到底没能熬过这一关。

    “阿姨,您不用帮他解释,我都明白。”时小多觉得嘴里隐隐泛苦,她说,“我知道这段时间他会很难熬,不过,您放心,无论他的状态有多糟糕,我都不会放弃他。他那么聪明,一定会有很好的未来。”

    季怀书推着轮椅靠过来,她的掌心很软,搭在时小多的手背上,她说:“人在年少时往往喜欢钻牛角尖,小临性格又闷,不爱说话,你多劝劝他。”

    〔137〕

    见过季怀书后,时小多反而冷静下来,她不再反复联系季星临,而是踏踏实实地认真上课,各科笔记都是一式两份,一份自己用,一份留给缺了好几天课的季星临。

    一整个周末时小多都格外安静,看书做题,吃饭睡觉,时遇问她是不是有心事。

    时小多笑着摇头说没有。

    虽然她还没见到人,但是想一想也知道,季星临现在的状态一定很糟糕,所以,她不能再自乱阵脚。她要以饱满的精神状态去面对他,要用最直观的方式告诉他:别怕!

    别怕,我在呢,无论多难,我都会陪你熬过去。

    做题做累了,时小多就会把那首myprayer找出来,反复地听。

    亲爱的上帝,你要帮我照顾他,在我们未见面之前。

    按照晋城的习俗,白发人送黑发人,葬礼要一切从简。星曜病了这么多年,家里的亲戚唯恐避之不及,早就不来往了,罗燕没有通知任何人,她坚决不许池树和季星临插手,也不许他们参加追悼会,在张姨的帮衬下,独自送走了小星曜。

    池树租了一辆车,停在殡仪馆门口,季星临坐在副驾驶上,他没有下车,也没有进去。

    天气不好,下着小雨,阴冷阴冷的,季星临揉了揉脸,看向窗外。

    池树扳过季星临的脑袋把他按在自己肩膀上,轻声说:“哭吧。”

    季星临降下车窗,手伸出去,雨水一滴接一滴地落在手背上,他极轻地叹了口气,说:“你看,老天替我哭呢。”

    那天,到最后池树也没看见季星临哭出来,那个一贯隐忍的少年沉默着将所有悲痛与指责悉数扛下,用苍白的脸色掩盖了所有痕迹。没人知道他心上的伤口已经溃烂成什么样子,没人知道那些经年的伤口被反复撕裂时,他有多疼。

    星曜的骨灰存放在壁葬墙里,季星临去看过。罗燕选的位置很好,朝阳,干净,也方便祭拜。上面的照片是季星曜没生病时拍的,小男孩带着点婴儿肥,笑得阳光灿烂。

    以前,总能听见附近的邻居说季家的两个小孩长得好看,大的严肃,小的爱笑,一静一动,站在一块,像画里走出来似的。

    后来,星耀病了,他再没看过那样灿烂的笑容,也再不会有人跟在他身后,“哥哥、哥哥”地喊个不停。

    离开晋城时,季星临试着拨罗燕的电话号码,一直占线,无法接通,应该是罗燕把他的号码拉黑了。季星临又拨了老房子的座机,是张姨接的,她听见季星临的声音就是一通哭骂和诅咒。

    季星临没回嘴,等她骂够了,才说:“您留一个银行账户给我吧,以后每个月我都会按时汇钱过来,您和罗阿姨多保重。”

    挂断电话后,一条短信飞进季星临的手机里,是个陌生号码,怒斥着:“季星临,你害了我们母子一辈子,你会有报应的,你一定会有报应!”

    季星临迅速将短信删除,不敢多看一眼,点击屏幕时手指不听使唤,有点儿发抖。

    他将拇指递到唇边狠狠咬住,尖锐的刺痛盖住了那点颤抖。

    四天后,时小多吃过午饭回到教室,看见季星临坐在位置上,他瘦了些,神情里带着明显的疲惫。时小多怔在教室门口,那一刻,周遭的一切仿佛都离她远去了,只剩季星临的动作和表情还停在她的视线里,被定格被拉长,像电影里那些经典华丽的慢镜头。

    好半天时小多才回过神,她放轻了脚步慢慢走过去。

    季星临侧着头看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脖子到锁骨,划出一条漂亮的弧线。

    “季星临。”时小多叫了他一声,声音很低,柔柔的。

    季星临抬眸看她一眼,神情里的疲惫近乎苍凉。

    教室里没人,时小多将手伸到他面前:“可以抱你一下吗?”

    时小多努力让自己微笑,眼神亮晶晶的,满怀期待。

    季星临没有动,半晌,他忽然低下头,将脸埋在时小多的掌心里。

    时间仿佛静止了,时小多连自己的心跳声都听不见,只能感受到季星临埋在她掌心里的重量,时间很短暂,也很温柔,还有淡淡的疲惫。

    时小多突然觉得难过,心尖上狠狠一疼。

    季星临没有哭,只是用很轻的声音说:“我的妈妈和爸爸都去世了,如今,连弟弟也没了。小多,我没有至亲了,他们都走了,都不要我了。”

    时小多捧起季星临的脸,用自己的额头碰了碰他的。

    教室里很静,阳光轻飘飘地落进来,季星临闭上眼睛,他呼吸平稳,却不踏实,仿佛压抑着某些沉重的东西。

    时小多的指尖拂过季星临的眉心和鼻梁,最后,落在嘴角处,她深深地看着他,眼神温软,轻声说:“我在呢,哪儿都不去,只陪着你,好不好?”

    季星临没说话,握住时小多的手,紧紧地贴在脸侧。

    时小多用拇指摩挲着季星临的脸:“那条红裙子就是儿童节礼物吗?我收到了,很喜欢,谢谢你。”

    季星临侧过头,脸颊在时小多的指尖上蹭了蹭:“喜欢就好。”

    “你知道夏天里最开心的事是什么吗?”时小多看着他,笑容柔软,“就是能穿着漂亮的小裙子去见喜欢的人。喜欢的人、好看的小裙子,我都有了,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完美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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