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高岭之花-《我的恋爱不可能那么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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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是我那位今年跟我一起考进来了就好了。”陈双念越说越起劲儿,“我那位长得也好看。在我们高中可火了,大佬级别的人物。”

    丘桃桃不关心陈双念那位年级大佬,她追着问:“意思是军训结束了,庄穆就回江南的医学院了?”

    “对啊。”陈双念点头。

    “好嘛。”丘桃桃瘪瘪嘴。

    她无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手握着一支笔在草稿纸上胡乱画圈圈,早知道她当初就考医学院了。

    丘桃桃回忆了一下高中生物知识。

    嘶—头疼。

    一点生物知识没想起来,倒是想起来自己考了三分的生物卷子。

    都这么久了,感觉自己还是那个屁颠屁颠追着他,还是不如他的自己。

    绝望。

    丘桃桃叹一口气,把头翻了个面,继续死鱼状趴着。

    桌子被敲了敲。

    丘桃桃猛地抬起头。

    庄穆正站在她面前。

    “?”

    “导员让你把论文发过去。”庄穆说。

    “什么论文?”丘桃桃没反应过来。

    “《浅析费尔南多·佩索阿作品中的沼泽主义及其对葡萄牙新诗学的影响》。”庄穆皱着眉头,很费劲地拿着手机念道。

    丘桃桃眨了眨眼,挑眉:“你确定是这篇吗?”

    “是啊。”庄穆又低头翻了一下消息,“就是这篇《浅析费尔南多·佩索阿作品中的沼泽主义及其对葡萄牙新诗学的影响》。”

    他重新费劲儿地念了一遍。

    “是吗?我怎么没印象?你搞错了吧?”丘桃桃忍着笑。

    “真的,费尔南多—”庄穆一顿,他停住了要说的话。

    他平静地看着丘桃桃。

    丘桃桃再没忍住,直接乐了。

    生物厉害又有什么了不起,在江南又有什么了不起,我擅长的你也费劲啊!哼!

    陈老师把那论文拿去看了,说果然写得很好。丘桃桃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在屏幕这头回复了一堆表情包。

    “一会儿晚自习结束了,你帮我去多媒体教室拿一下u盘可以吗?”陈老师问,“上午在那边开会,u盘给落那儿了。”

    我说不可以有用吗?

    丘桃桃无奈地叹一口气,她晚自习结束了本来是打算去夜市逛一逛熟悉地形的。

    “好的。”丘桃桃慢吞吞地回复。

    “麻烦你了啊。主要我现在已经回家了,懒得再回一趟学校了。u盘里面有一份儿资料要发给聂老师的,聂老师就是—这样,你拿着u盘以后直接给庄穆,他知道。”

    丘桃桃把这份聊天记录截图下来,打算发给庄穆,结果发现两人并没有加微信。

    她举手。

    庄穆从讲台上走到她身边。

    “加个微信吧。”丘桃桃扬了扬手机。

    “不加。”庄穆转身就要走。

    “欸!”丘桃桃条件反射想要拽住庄穆的衣服,结果阴错阳差却拉上了庄穆的手。

    庄穆看了看自己的手,再看了看她。

    丘桃桃愣愣地松开手,讪讪地说道:“不好意思哈。”

    “你先看看这个。”丘桃桃把消息记录截图给庄穆看,无辜地说,“我找不着多媒体教室。”

    “你觉得我就找得着了?”庄穆反问。

    “那你不是比我多待了四年吗?”丘桃桃说。

    “我多待的四年在江南。”庄穆很冷静,“我对江北校区的地形也不了解。”

    “那一会儿我自己,一个人,大半夜的,黑灯瞎火的,在人文楼里,独自摸索?”丘桃桃半句一停,充分强调了语句重点。

    “你还怕鬼?”庄穆看起来好像丝毫没有抓住丘桃桃话里的重点。

    “我是光明之子,对于象征着未知的无尽黑暗充满了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和战栗。”丘桃桃一本正经地说。

    真是难为庄穆了,估计很少有机会在现实生活中听到有人说话说得这么费劲。他也费劲地捋了一遍,明白了大概意思。

    “走廊有灯—”庄穆正要说话,但看了一眼丘桃桃的脸色,他人生中第一次憋回了自己想说的话,转而妥协道,“好,我跟你一起去。”

    “谢谢。”丘桃桃迅速回答。

    庄穆转身朝讲台走,身侧不久前刚被丘桃桃不小心抓到的手却微微弯了一下。

    他当然看得懂人的脸色,也当然知道自己有些话说出来很不好听,但是他不在乎,他在乎的是简洁高效,只要那么说话能让事情结束得更快更好,那就应该那么说。拐一道弯修饰语言当然也可以,前提是那么做能更简洁高效。重要的是简洁高效。但是为什么,刚才他做了一个一点也不简洁高效的决定?

    为什么会因为丘桃桃的脸色就改变主意?

    为什么要答应跟着丘桃桃一起去找传说中的多媒体教室?

    等等,为什么不找个知道多媒体教室到底在哪儿的人去?

    庄穆回过身,却看到丘桃桃已经重新趴在桌子上睡觉了。

    —真的太像小时候养的那只加菲猫了。睡觉时团成一团,头埋在前爪里。

    庄穆心不在焉地又转过身,继续往讲台上走。

    “咔哒!”

    轻轻巧巧的一道声音,同时击中了庄穆和丘桃桃。

    两人在黑暗中绝望地对视一眼,确切来说,是丘桃桃绝望地看着依旧一脸平静的庄穆。

    “刚才是什么声音?”丘桃桃问庄穆。

    “门关上的声音。”庄穆回答。

    丘桃桃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怕黑?”

    “没有。”庄穆记忆力很好地重复丘桃桃晚自习说的话,“你只说你是光明之子,对于象征着未知的无尽黑暗充满了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和战栗。”

    “这时候就别讽刺我了。”丘桃桃手紧紧抓着挨着自己的桌角。

    庄穆在墙上摩挲了一阵,准确找到了开关。

    “啪嗒!”

    天花板上间隔有序的白色日光灯瞬间点亮整个多媒体教室。

    “好了。”庄穆看了一眼丘桃桃紧紧抓着桌角的手。

    “谢谢。”丘桃桃不太好意思地松开手,调节气氛地说,“从今天起,你就是光明之子了。上帝说要有光,于是你就开了灯。”

    “再废话我就关灯了。”庄穆面无波澜地看着丘桃桃。

    “上帝知道你这么叛逆吗?”丘桃桃瘪瘪嘴,一眼看见讲台上陈老师遗落的u盘。

    “我学医的,在我眼里,上帝才是叛逆的那个。”庄穆抱着手,站在门边看丘桃桃去讲台拿u盘。

    “拿了u盘又能有什么用呢?”丘桃桃跳下讲台,一屁股坐在底下的课桌上,“刚才我们俩谁走的后面,怎么把门给关上了。”

    “我。”庄穆很不解,“随手关门,有什么问题吗?”

    “放平时没问题,可是,在这里,你把门关上……”丘桃桃欲言又止,抬眼看了一下庄穆,“唉,我也理解你的想法。”

    “很多人见到我,都夸我长得好看。”丘桃桃羞涩地摸摸鼻子,“但是我刚满十六岁,我建议你唤醒一下自己的良知,不要对我有什么想法。”

    庄穆皱起眉。

    “两个人独处在一个空间里,空间还是密闭的……”丘桃桃一脸“我都懂”的表情,“小说里这种情节我看得多了,但是你放心,不会的,我舍友说了,十点的时候大爷会整体巡视一圈人文楼,我们到时候会被发现的。”

    言外之意是,你休想对我做点什么。

    庄穆眉头越皱越紧。

    “我当然相信你不是那种人,平时我看你也挺正经的,但是吧,现在我们处于一个密闭的空间里,你也知道,人性这个东西是多么多变,又是多么恶劣,我觉得—”

    庄穆忍不住了,打断丘桃桃的话。

    “我觉得你是不是精神状态有点问题?”庄穆费解地看着丘桃桃,“我们现在在教室里面,我从里面关的门。”

    “对啊。”丘桃桃没反应过来。

    庄穆懒得解释,他拎起还坐在桌子上的丘桃桃,径直往门边走,然后当着丘桃桃的面,手握住门把手,往下压了一下,门开了。

    “看明白了吗?”庄穆故意说,“需不需要我再演示一遍?”

    “……”

    丘桃桃沉默了。

    “‘小说里这种情节我看多了’,那么小说有没有教你门关上了从里面是可以打开的这个常识?”庄穆一脸疑惑地问丘桃桃。

    “别说了。”丘桃桃疲惫地摆摆手,“走吧。”

    “我真的很疑惑—”庄穆还想继续说。

    “疑惑也憋回去!我好歹也是提前招进来的天才学霸级人物,你给我点面子!”丘桃桃低吼。

    “扑哧—”庄穆没料到丘桃桃会来这么一句,一个忍俊不禁。

    这是丘桃桃第一次见到庄穆笑。

    原来这个人也是会笑的—平时却总是一副严肃冷静的样子。

    丘桃桃说:“你该多笑笑的。再想因为你的话打死你,但是看到你笑的话,估计所有人都会瞬间原谅你。”

    “我为什么需要别人原谅我?”庄穆反问。

    “外公怎么样?好点了没?”丘桃桃从多媒体教室回到宿舍后,打电话问妈妈。

    “老样子。”妈妈的声音听起来没有多悲伤,更多的是一种平静。

    “还是心率不齐?”丘桃桃问。

    “嗯啊。”妈妈叹了一口气,“一直拿药吊着,现在岁数大了,做手术风险太大。”

    “也是。”生命的沉重就这么迅速地击中了丘桃桃,她努力强颜欢笑,“有没有跟外公说我提前招进岳鹿大学了?”

    “前几天他状态不错,我就说了,你外公高兴得不行,夸了你好久,结果可能太兴奋的缘故,立马就发病了,折腾到了大半夜。”

    丘桃桃听到这话,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皱眉,眼神一黯。

    “对不起……”丘桃桃低声说。

    “这怎么能算在你头上。”

    “整个高三暑假,三个月,我也没回去看看他。”丘桃桃想起这事儿,还是觉得过意不去。

    “你舅舅的儿子是正孙都没回来,你是我女儿是外孙这么快赶回来怎么行。”妈妈一直平静的声音总算出现了纰漏,露出来一丝疲惫,“你那舅妈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到时候嘴里不知道又要冒些什么屁出来。老人听了也心烦,算了吧,你有这份孝心就好。”

    真麻烦。

    连回家看看生病的外公也有这么多考虑。

    成年人真的太累了。

    “妈妈,我今天听到了一句话,”丘桃桃手搭在宿舍阳台上,眼神缥缈地看着远处的夜空,“是个反问句—‘我为什么需要别人原谅我?’你仔细品品这句话,我觉得说得挺好的。”

    “我知道你的意思。桃桃,你才十六岁,你不懂,人其实就是需要别人原谅的,人其实也就是活在别人眼睛里和嘴里的。怎么可能有人真的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呢?”妈妈在电话那头说。

    “有啊。”丘桃桃小声嘀咕,“庄穆就是。”

    “什么?”妈妈没听清,但正如她没有精力细说成年人的无奈一样,她也没有精力耐心倾听女儿的话,“好了,先不说了。事儿赶一堆了,你去上大学也没能送你。在那边好好照顾自己,不要熬夜,少吃辛辣食物,每天吃完饭出去散散步,不要直接躺着……”

    “哎呀哎呀,知道了。”

    丘桃桃挂了电话。

    干巴巴的叮嘱—虽然这么说显得自己很没有良心—早就听腻了。她对妈妈那一套所谓的“周全”感到厌烦,而妈妈也觉得她思考问题太过简单片面,但是为什么成年人总要把事情弄得那么复杂?外公是妈妈的亲爸爸,女儿对爸爸好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吗?她喜欢外公,外公现在生病了,她想回去看一看,难道这有什么不对吗?怎么就变成了意有所指和别有所图呢?

    无聊。

    丘桃桃合上日记本,拿着台灯,走到下铺床边,脱鞋,上爬梯,上床,盖被子,关灯。

    闭上眼睛,睡觉。

    加缪写过这么一句话:人们永远也无法改变生活,什么样的生活都差不多。

    这可真让人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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