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7 章[正文完结]-《盲妾如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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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窦首辅道了一句。

    “皇上可不是会为社稷而死的人,他可是个贪生怕死之辈,绝不会自缢!”

    五爷和俞姝都向窦首辅看了过去。

    首辅幽幽叹了口气。

    “我是一朝首辅,是托孤重臣,但我怎么都想不到,自己辅佐的是个贪生怕死且心思扭曲之人...    ...”

    先帝薨逝的猝不及防,这宫中只有七岁的赵炳能登基为帝,而他出身寻常,甚是开蒙没多久。

    窦首辅领了托孤众人,尽心辅佐。

    他一直以为,外有定国公父子保家卫国,他在朝廷宫中辅佐皇帝,总能期待一个太平盛世。

    而他也将辅佐出一代明君。

    可他终究是期盼的太多,赵炳身上的问题渐渐显露,知道有一次。

    那日御书房上课之前,他提前到了,有宫女去给他奉茶。

    而奉茶的宫女来路上,与行至此处的赵炳险些撞上,茶水泼了出来,落到了赵炳的龙袍上。

    虽是滚烫的热水,但并未伤及皇帝,也算是虚惊一场。

    但赵炳不知怎么,似乎被狠狠地刺了一下一样,反应异常强烈。

    他道这宫女是蓄意谋害皇帝,要行刺杀之事,说什么都要将此女杖毙。

    连窦首辅亲自出言阻拦,都没有拦住。

    那天皇上受了惊吓,哪怕杖毙了此女,也没能上得成课。

    他想着皇帝彼时才九岁的年纪,兴许还太小,要多加教育,才能成宽仁明君。

    可翌日又进宫上课,他在上课之前得了传信,说皇上要晚两刻钟再过来。

    “皇上去了哪里?”

    “回首辅大人,昨日那欲用滚水泼皇上的宫女,皇上已下令连坐她整个茶房,今日被连坐的宫女们要被处以鞭刑,皇上亲自观刑。”

    窦首辅大吃一惊,不知皇帝为何对此没完没了。

    他让太监领着他去了,但到了那里,几个宫女都已咽了气。

    他看见小皇帝赵炳拍着自己的胸口,松了口气。

    “这下,终于没人敢再害朕了吧!可真是吓坏朕了!”

    ...    ...

    窦首辅说了那些从前的事,在头顶高悬的日头强光下,摇了摇头。

    他瞧了一眼俞姝,“王姬家中被五族被灭,其实亦是同理。

    不然纵使有错,抄家灭族已经够了,怎么能株连五族?”

    俞姝攥紧了手。

    五爷与老国公常年在外打仗,进宫看到的赵炳,总是天真烂漫的模样,哪里能想到这些?

    他亦震惊,又为俞家心痛不已。

    当时替俞家报仇,杀了太监徐员,终究只是个假象。

    罪魁祸首,哪里只是徐员一人?

    窦首辅长长叹了口气。

    “我是被先帝托孤的人,曾发誓辅佐新皇,可新皇是这般心性,我亦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在努力教导他,可他只是越来越会伪装自己毫无人性的一面。

    有时候,连我都分不清了...    ...”

    所以招安之时,皇帝会派窦首辅去招安俞厉,想要一并把这个知道自己底细的首辅,一起清除!

    窦首辅没有说下去,他只是看向五爷。

    “既然改朝换代,何不来个彻底?

    !惜命如赵炳,必然不会吊死殿前,他一定在这宫中某一处,五爷立刻封锁紫禁城,务必找到此人!”

    *

    紫禁城的角落。

    有小太监偷偷从墙边掠过,然后躲进了一旁的竹林里。

    竹林后面有个狗洞,连着冷宫,而冷宫距离出宫,并不远了。

    此人身量不大,矮身就进了狗洞里。

    衣裳被刮烂一缕,露出里面绣了明黄色金线的衣衫。

    赵炳连忙把衣衫遮掩起来。

    他已让替身替他而死,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悄悄逃出被叛军占领的皇宫。

    “都来害朕!朕偏不要死!”

    他从狗洞努力爬出去,那一刻,仿佛回到了自己的童年。

    他母妃死的时候,他都记不得了。

    但想让他死的人太多了,这后宫充满了死亡的陷阱。

    谁也别想害死他,只有他害死别人的份儿,若是谁对他不够忠诚,那么也必须要死在他手上...    ...

    赵炳奋力从狗洞爬过去,爬过去,就是生还的希望。

    他是皇帝,总有人拥戴他,他还能东山再起!

    可他从狗洞钻过去的那一刻,看到了一双黑色的靴子。

    他抬头向上看去,看到了许久不见的人。

    是昔日的定国公詹司柏。

    赵炳一惊,两边看了过去,心下发凉。

    此处早就站满了人,他所谓的逃生之路,成了死路一条。

    “皇上,别来无恙。”

    五爷低头看着狗洞里爬出来的皇帝,想到那么多人,为这样的人鞍前马后而死,又有那么多人,就死在了这样的人手上。

    好比他的兄弟穆行州...    ...

    他看着那惜命的皇帝。

    赵炳在他的眼神里,不禁一颤,下一息,竟跪在了他面前。

    他忽然哭了起来。

    “五哥!求求你!看在咱们昔日的情谊上,放过朕...    ...不,放过我吧!

    他哭求了起来。

    “我就想去世间做个小民,只苟且地活过一声,不行吗?

    求求你,五哥!你不是最忠心的人吗?

    你不想亲手杀死你的君主吧?

    !让我自生自灭好不好?

    !五哥?

    !”

    从前,他也会这般叫他。

    五爷每每听着,还总是对那小皇帝心生怜意。

    可如今...    ...

    他一时没开口。

    赵炳见状,还欲再说。

    但窦首辅走了出来。

    “皇上何必再装下去?

    皇上之心性,如今不止我一人知晓,天下人都已知晓!”

    窦首辅看着自己辅佐多年的赵炳。

    “以你心性,苟活下去,只会害死更多的人,你决不能再活...    ...”

    在他说穿戳破的言语里,赵炳突然暴起,朝着窦首辅扑了过去。

    他眼中淬满了寒意,亮出手中匕首。

    窦首辅,是看穿他的第一人,眼下还要他死!

    等他劫持此人逃遁出去,必然第一个杀了他!

    赵炳生生扑了过去。

    可寒光一闪。

    他的匕首没有刺中窦首辅,却被一人扬剑到了胸前。

    手起剑落之间,赵炳胸口横插了一条长剑。

    那一剑,直穿他胸口。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剑,又抬头看向了插向他的人。

    詹五爷的手还握在剑柄。

    他看向自己忠了许久的君王。

    这一刻,他弑了君。

    ...    ...

    有两片浓重的云不知何时飘至了头顶,两云相聚之时,豆大的雨点哗哗啦啦落了下来。

    突如其来的暴雨冲刷这紫禁城,冲刷着京城,前后不过一刻钟的工夫,乌云散去,暴雨停了下来。

    本被血污覆盖的地面,在雨水的冲刷下,变得干干净净,仿佛没有血曾流过一样。

    日头又从云层后射出了金光。

    闭门关窗许久的京城百姓们,在阳光普照而下的那一瞬,纷纷推开了自家的大门。

    他们刚开始还有些害怕瑟缩,可街道上除了秋毫无犯、规规矩矩的士兵,什么样的纷乱都没有。

    仿佛他们又回到了詹五爷掌控下的京城,一切秩序井然。

    有人上了街,便唤了更多的人。

    百姓们渐渐从院子里都涌上了街头。

    他们从不敢高声讲话,到开始欢呼了起来。

    军民站满了街道,那一刻的热闹,仿佛什么极其盛大的节庆!

    他们胜利了,他们赶走了罪恶的旧朝,迎来了崭新的开始。

    他们平安了,他们熬过了漫长幽暗的乱世,走近了即将来临的太平。

    他们欢呼雀跃,他们奔走相告。

    他们不过是世间最不起眼的花草,想要得一片肥沃的土地和温暖的光。

    在此刻,他们终于等到了!

    詹五爷在午门之上,看着这满城欢庆的军与民。

    他取回了穆行州的尸身。

    那尸身挂了太久,可一双眼睛,还睁着。

    五爷压下心中悲痛,叫了兄弟。

    “行州,你看这城内城外,又恢复从前的热闹了。

    你看见了吗?”

    一阵风吹了过来,吹在五爷耳畔。

    仿佛在说。

    “五爷,我看见了!”

    泪流了下来,詹司柏亲手,替兄弟合起了双眼。

    他亲自带着他回了定国公府,一如之前所言。

    有人迎着他走了过来。

    她穿着大红色的裙裳,发髻利落地束了起来,在人群中何其地耀眼。

    她眼睛好了许多,摘下来覆在眼上的纱带,哪怕在这日头照耀下,依旧自如。

    她走上前来不急着说话,而是静静打量着他。

    “阿姝在看什么?”

    他柔声唤了眼前的女子。

    她不急不慢,“我在看一个崭新的你。”

    “崭新的我?”

    五爷微怔。

    可转瞬又明白了。

    从最规矩深重的定国公,到舍弃所有寻妻三年的男人。

    从最忠诚的第一忠臣,到带着反军推翻旧朝、并且亲手杀了君王的反军将领。

    一切都变了。

    他不再是从前那个人,他成了一个崭新的他。

    而这些巨变,仿佛是从眼前这个女子,在那个雨夜走进他的房中开始...    ...

    他忍不住上前,一把将人抱在了怀里。

    她素来身上凉凉的,但这一刻,他感到了十足的温度。

    “阿姝,庆幸有你。”

    俞姝被男人紧紧抱着,快要呼吸不上来了。

    但她没有一丝一毫地抗拒,就那么由着他。

    在他跳动的胸膛里,一颗心与他一起跳动。

    直到远处传来小孩子的嬉闹声。

    “五爷,我想我们该回家了。”

    话音落地,男人也好似想到了什么,他笑了起来。

    “是了,暮哥儿还在等着他的爹爹和娘亲!”

    高高的城楼上,新的军旗迎风而飞。

    他牵住了女子的手,朝着遥遥的远方看去。

    他们,曾在最不可能遇见的地方相遇;用最不可能靠近的方式相爱;走过最不可能走到尽头的路...    ...

    直到这一刻,终于相拥在了一起。

    日光盛大,春风拂来。

    乱世已逝,太平渐至。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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