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3章 在磨合中前进-《国姓窃明》


    第(2/3)页

    明清两朝,绍兴府师爷的钱粮收税能力,那是非常有名的。很多两榜进士出身的科道官员,自己数学贼烂,到了地方上,算账收税就只好靠绍兴师爷。

    以至于当时绍兴府余姚县,那是出了名的全国数学最好的地方,各种钻空子避税以及识破避税的手段,最开始都是从余姚人圈子里冒出来的。

    如果那个时代偷税漏税的会计也要坐牢,那牢里至少八成的会计是会稽人。

    而姚启圣听摄政王居然如此抬举,还调查过他的籍贯,顿时愈发精神抖擞,准备一展所长:“殿下日理万机,竟还知晓学生乡籍,礼贤下士之德,古今无匹!学生实在铭感五内!”

    朱树人一摆手,示意对方不必来这套虚的,很快就切入正题:“今日不叙虚礼,孤没那么多时间。

    既然你在溧阳县表现卓异,那你倒是说说:这工农分籍废丁之法,如今试行下来,可还有细微不当之处?对于可能出现的反抗,又当如何处置。”

    姚启圣知道机会难得,倒也没有藏掖,他来之前是做好了功课的,所以深呼吸了一口后,坚定地说:

    “学生以为,自古变法涉及财税利益,要么不利于官,要么不利于民,两者择其一,才较易成功。若是官民两不利,唯利于君,那便是韩非之法了,太过理想,而难以落地。

    夫珠玉,人主之所急也。和虽献璞而未美,未为主之害也,然犹两足斩而宝乃论。今人主之于法术也,大臣不得擅断,近习不敢卖重,浮萌趋于耕农,游士危于战陈。其反噬必重于‘刖两足’。韩非借卞和之口所言,不得不慎呐。”

    姚启圣这番话,倒也略微有点掉书袋,但朱树人也是两榜进士出身,所以并不存在理解障碍。

    理想主义的变法,最怕的就是想一步到位,然后同时既得罪了朝中大臣士绅,又得罪了人民群众,最后只对皇帝一个人有好处,那就容易被反噬。

    商鞅韩非这些人全都不得好死,急于求成起码占一小半原因。

    不过朱树人并不觉得自己有同时得罪所有人,所以他不动声色地问:“你何以觉得此番变法,有同时得罪士绅和百姓?此法明明是利于百姓的,彻底废除了农籍百姓的丁税,却丝毫没有增加负担!多缴的钱粮也是替代他们原本该服的徭役的,怎么看负担都是只减不增。”

    姚启圣委婉地说:“殿下仁德爱民,学生岂能不知,但是殿下所定‘农籍百姓田亩下限’之法,今年虽未正式实施,可将来终究是对田地较少的自耕农负担加重的,类似于倒退到了两晋南北朝的占田制、均田制。

    占田制均田制下,也是朝廷核定每个丁口理论该当占田多少,并且按该理论值纳田赋,只不过当时指标较高,魏晋时为正丁占七十汉亩,唐初占四十唐亩,折合今日大明面积,也约有二十亩。

    殿下所定下限,只是比唐人宽松了一半,同时对上限不加封顶,多占多纳、履亩而税。但说到底,这个下限原为大明此前所无,无知百姓未必能领会殿下的良苦用心,一旦有怨声,又被士绅利用,形成合力,恐怕不易各个击破。”

    士绅是肯定有人会反对的,因为大明原先不用士绅纳粮服役,现在至少要纳粮交钱了,士绅在农业税和代役钱上是纯亏的,他们有动机闹事,以及鼓动下面的人闹事。

    如果不给那些只有一点点田的农籍人口定个纳税面积下限,那么农民这次就是百分百绝对纯受益,不会被鼓动起来。

    有了这个下限以后,家里水田少于十亩的人,就不是纯受益了,得掂量掂量。或许如果只有五六亩七八亩的话,也还能跟变法前勉强持平,因为多计征的几亩田的粮赋,大约能跟免掉的人头税相当。

    但如果全家一男一女两个成年劳力、两个未成年劳力,总共田数少于五亩,按照新法依然坚持保留农籍,应该就会小亏。这些人,就有可能被士绅利用。

    虽说朱树人武力强横,可以杀一批带头闹的士绅,然后把被蒙蔽的百姓劝回去,但终究有点不体面。

    朱树人见姚启圣点出了这个利益分配的敌我划线,倒也不得不承认,对方对这次新法的受益群体划分、研究得还是比较透彻的。

    但朱树人坚持给农籍定一个田亩纳税面积下限,显然是有另外的考虑——他是为了让大明逐步启动工业化,需要把低效的农业人口挤出来,让田地稍微相对集中一些,至少能满足劳动力的劳动饱和度,不至于让农民闲着没地种。

    他是核算过的,以大明的农业生产效率,一家男女两个大人加两个十岁以上孩子,种十亩水田都是绰绰有余的。田再少的话,百姓的劳动力就浪费了,饭都没吃饱,就大把时间闲下来晒太阳。

    大陆彼端的英国人,如今已经羊吃人圈地圈了整整一百五十年了,大明在这方面已经算起步晚了。
    第(2/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