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12月1日(2)-《新加坡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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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小荣?”
一个个子矮矮,面色发黄的女孩,杨林镇那个寒冷的早晨一点也不眷顾这个不过十三四岁的女孩,叫她姑娘,显然她还没有足够的时间来承担这个属于成熟女人的称号,但是她却以一个姑娘的身份挑起了生活的担子。天刚刚能看得清路的样子,而且还是那样的冷。同样是一个孩子的苏方达看到一个女孩在挑起水桶离开的时候,被井台旁边突出的冰溜子给绊倒了,满桶的水顺着冰从她的身边流过,尽管她很快地站了起来,破烂的棉衣很快冻上了一层冰甲。只有早起的人才不会排在打水人的后面,才能打到更清亮的井水。苏方达以为自己起来的够早了,没想到有人已经打完水挑着回去了。
“你的水桶装得太满了。”尽管他们还都是在称得上孩子的年龄段,但是他们的肩膀已经开始试着担起生活的压力。这种压力对于他们来说的确是够沉重的。
尽管苏方达比她还要小一两岁,但他是一个男孩子,有着比她更大的力气,放下井绳,摆倒水桶,帮着她又打了两桶水。一看到她挑水趔趄的姿势,他知道冰溜子之所以能把她绊倒,是她个子长得实在有些矮。她挑水离开的时候,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对他说了一声,“谢谢”,这两字算是从前至后她跟他说的唯一的一句话。
苏方达当时愣了一下,这是他在杨林镇因为帮助别人第一次得到人家对自己最礼貌地的回敬,尽管他们还都算是孩子,但是已经开始干起了大人们该干的事了,一只铁皮水桶,即使是最小号的,加上里面装满水的重量,到底有多重?好像不仅仅是用一个量词来形容的。对于几年以后的苏方达来说这个重量再也不觉得是什么?可当时为什么会是那样的沉重?好在辘轳的弯把转到最高的时候还能转下来,不过对于贾小荣来说把费了好大劲才打满桶的水给洒掉,远比衣服冻冰还要让她伤心。这时候苏方达出来帮她的忙能不让她心生感激吗?孩子之间的道谢多少带着一点童真般的意趣,远不能跟以后人生爱情扯上一点关系,不过唯有这段记忆在他们的童年里是那样的深刻。
最主要的一点也许被人们给忽略了,在人们的生活遇到艰危的时候,相互支撑、相互依托已经形成一种自发的力量,哪怕是孩子也要把人性的团结彰显得至高无尚。
生活条件的艰难足以见得那时候的人们是在怎样烂泥一样的光景里搅动着。不能说那时的人们对生活失去了热情,相反人们会为自己能够平安的活着感到很幸福。二十年前的水井还依然是那个样子,早已吃上自来水的人们只是在偶尔路过的时候,朝着长满杂草的水井方向瞭望上一两眼,以示对过去生活的回敬。
一提到贾小荣,苏方达很容易想到她二十年前的样子。不过在以后的二十年里,她的个子尽管跟那时候比起来有了很大的改变,但是跟别的女人比起来她还是显得矮多了。也许小时候没有在意,长大了发现她脸上,长满了像刚从吊炉里出炉的烧饼,沾满芝麻一样的麻点。脸色也跟吊炉里的烧饼略微有点火大显得有点发黑。不能说她是一个长相难看的女人,圆圆的脸盘亮亮的眼睛,她有资本把自己打扮得漂亮一些,毕竟她才刚刚三十几岁。不过,她总是摆出一副似乎把人生看透的样子。自从她经历了一次失败婚姻以后,又把没出嫁前早已过时的衣服都找出来穿在身上。结婚时或者结婚以后的衣服从来不穿,好像故意要把婚姻的那段生活从她的骨子里剜掉。不管她对那段生活有着多么的反感和讨厌,但是生活的现实每天总是在无数次的向她提醒着,过去的那段生活早已不再属于她了,身边那个五岁的男孩子总是形影不离的拽着她的手,不停地叫着她,“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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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将是一个多好的孩子,让我万万没想到,她善良到对待我就像对待自己的母亲一样。”
那边的老妇人没有听到儿子的回话,以为是要听着她说下去。
“家里没有米了,米店里最小的一袋也有二十斤,如果让卖米的帮着送回家就得多要两块钱的脚费,你说说两块钱来得哪有那么的容易。但是这么冷的天到处都像石头一样的硬帮帮的,路面上的雪不但没有化掉,相反车来车往,人来人去就像铺了一层厚厚的冰,一不小心就摔得四仰八叉,如果我也摔倒的话绝不会像那些年轻人那样灵活的爬起来。
送一袋米就要两块钱,我家离这连五里路都不到的。你们还是便宜点吧,如果一块钱我就认了,谁让这冰天雪地给人带来麻烦呢。我说。
大妈,如果不是看你年岁大,别说两块钱,就是五块钱我们都不给送。卖米地说。
婶,怎么不叫我一声就一个人来了。贾小荣突然说。
你说说人家小荣就像在我后边跟着一样,二话没说扛起了米,扶着我就往回走。”
“达,你在听吗?”老妇人没听到对面的声音,以为是电话断线了。
“娘,我在听。”
苏方达早就听得出来,他娘的心意并不完全在乎那一两块钱的的得失上,而是贾小荣这种恰到好处的关心和帮助使她这个孤寡老人得到了依靠,原本应该依靠的是儿子,但儿子为了生存又总不自己的身边,有这样一个女人替儿子守孝对她来说该是多么的心满意足。
“听就好,我跟你说,娘不糊涂,我知道小荣啥意思。娘也想过了,就咱们这样的条件也算是一件好事,比你大两岁也没啥,身边有一个小子也没啥,人家又那么年轻,小子很快就长大了,早晚给咱们打个支应,不会有啥负担。这事就全听你一句话了,薄薄的窗纸轻轻地一捅就破了。”
“达,你怎么不说话了?”苏方达的娘就像寒冷的冬天里得到了一件暖心的棉袄一样,满怀兴致的跟儿子告诉着自己在家里难遇到的想也想不到的好事。尽管那边的儿子没有及时的回话,母子连心的心里老妇人想到的是,儿子的心也一定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好事给搅乱了,就像她开始看出事情的端倪的时候,心里也有那么一段时间不知所措,毕竟让人高兴的事很久没有光顾他们的家门了。让她没有想到的是那边的混蛋小子停了一会儿居然说出了一句同样让她意想不到的话。
有一件事苏方达弄不明白,贾小荣到底看上他什么了?是他从没有找到女人结婚一直保持处男的身体;还是她结过了一次婚并多了一个男孩使她的地位大大降低不得不屈尊俯就的选择;还是在她的生活中作为一个女人需要一个男人来做丈夫,孩子需要一个父亲,不这样做她的生活就难以维系下去。那么这一切就是因为需要而需要吗?不过在他的心里从来就没有过这样的想法,甚至即使这辈子再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女人跟他组建一个家庭,也同样没有想到过她。
难道是因为自己出国打工身份有了改变吗?这个说法连苏方达自己都不想相信,无论走到哪里还不都是一个农民工,都是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那一类人。
难道因为她笼络住了无依无靠的母亲自己就冒然的答应跟她在一起了,她是不是把婚姻想得太简单了,他跟她从来没有过感觉,更没有感情。如果说苏方达是因为她的长相,身高和身段没有看上她,那么类比之下有一个无论是长相,身高和身段都比贾小荣好得多的女人一直牵动着他的心。如果说他不是因为她的这些条件才使他惹下了一直以来的相思那一定是在说假话。
“娘,我不同意。”苏方达果断的回答原本以为招徕那边母亲的不满和斥责,没想到却是苦口婆心地劝说,也许老妇人曾经料到会有这样的说法,只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决绝。
“我知道你的心里是咋想的,我也知道老庄家的玉玲比小荣好得多,人长得好,个子也高,家庭也好,身边带的还是一个女孩,就因为人家样样都好咱们才没有一点的希望。即使玉玲没意见,他爹也不会答应的,再说他爹从小就看不上咱家,看不上你。有件事在我心里已经憋屈好几天了,说出来怕拖累的连你也跟着心情不高兴,就一直没有告诉你,前几天家里不是下了一场雪吗,咱们的房子又是把着一边,谁家扫院子外面的雪都不会给咱家带来方便。外面的吵闹声一大早就顺着柳枝围起的栅栏冲进了咱家的院子,我的心吓得怦怦乱跳,没有好事就算了,可别有灾难来冲撞咱们的家门,咱们的家门是挡不住一点事的。谁知道我敞开院门的时候看到一对男女在咱家院外吵嚷。
“自己家院里的雪不扫,却把人家院外的雪扫得干干净净,男的说。
咱家的雪不是有你吗?哪里还用得着我?女的说。
除了扫雪等着你干的活多了。
下了这么大的雪,不老早的扫出来人人都从这里走过,一旦踩实了就更不好扫了,婶这么大岁数了,摔倒了怎么办?
她摔不摔倒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想让她有关系就有关系,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也是知道的,咱们杨林镇的娘们儿和爷们儿冬天里正没事可干呢,遇到了这样的事儿谁听风还不都得赶着忙的跑过来看热闹。
不用我说你也猜到了吧,男的就是庄林。女的就是庄林的女儿,庄玉玲。
老哥哥,玉玲这样做我可一点都不知道。没办法,我只好出来解劝。
你还是到旁边去歇歇吧。我跟我丫头说话有你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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